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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目录

◆乡庐子夜 | 阳春之殇:麻辣时代的乡愁

◆程树人 | 展现春节民俗歌颂中华文化

◆赵钟鸣 | 赵钟鸣古典诗词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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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乡庐子夜,真名张志业,加拿大华裔学者,《文化中国 学刊》总编辑,陕西师范大学人文社会高等研究院特聘 研究员,国际儒学联合会(北京)理事。1979 至 1982 年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攻读新闻学,获文学硕士学位,毕业后任职新闻单位,参与多份报刊的创办和编辑工作。1992 年赴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UBC)法 学院任客座研究员。1994 年创办以《文化中国》为名的 学刊。先后任:中国法学会会员,中华全国法制记者协 会理事,中国版权协会理事,上海师范大学都市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员,浙江大学传媒与国 际文化学院客座教授,《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编委等。

在杭州开会,住在西湖山庄,自己印象最深的是,这里没有了薰遍神州大地的惯常麻辣味。新世纪伊始,盛世的这种辛味,甚至在日本旅游时也能随时闻到。自己沾不得辣,更享受不了麻,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人人无辣不欢。餐厅的自助餐非常丰富,杭州又荟集了南方菜系,许多乡愁中的美食记忆,全能在厨台上找到,例如小时候最喜欢的酒酿圆子,以及梦萦魂牵的现炸油条,都是非常诱惑人的。但是,自己偏偏盯上了那里的煑面专柜,一天三顿,每顿都要师傅煮上一海碗的面条。面柜上有各种配菜和调料,偏偏自己什么都不想添加,就是一大碗清汤浇在单纯的面条上,而且每次嘱咐要多加汤。师傅很奇怪,我便说,这儿的汤好喝。师傅听了得意,说熬汤的底料是从西北专门采买的中药材。我心中嘀咕,这中药材又是一败笔,损了汤的清和纯。

这是自己心中持久不去的阳春面情结,那是一种典型的乡愁。十多年前,曾写过一篇题为《阳春之殇》的散文,刊发在台湾联合报系的《世界日报》副刊上,文章讲的是有关面条的尴尬故事,情节很简单,就是在盛世想寻找小时候在上海的平民美食阳春面,而且自以为是有一种从原古裸民的清纯到如今文化遗产的认真。 

阳春面曾经喂暖过逾千万上海市民的胃肠。小时候,弄堂门口有个面摊,一大早热气腾腾,飘来清香的汤味,却真正是美味的最早启蒙。五十年代时,除粮食每人按定量凭证购买外,在外吃点心是不用粮票的。家里来客人,一般闲坐都在下午时间,免去了午饭和晚饭的麻烦,但点心是少不了的。父母会吩咐我们跑去弄堂口按人头叫上每人一碗阳春面,大概不用过半个小时,一个伙计便会单手托一个大盘,上面稳稳当当的十来碗阳春面冒着热气,大人小孩吃得一片热啧声。那是小时上海弄堂的一道风景线。到了六十年代,出外吃点心也要付粮票了,一碗阳春面要付八分钱和二两粮票。同国内其它地方不一样,上海粮票还有半两的,二两半粮票和一毛钱,面条的份量就自然多了一些。

不知是否和殖民文化有关,上海的饭馆不承认面条的地位,吃面只能在“点心店”或点心摊上。买了筹子便找位子一坐,服务员(那 时已不叫伙计或跑堂的了)收了筹子,会往厨间大吼一声:“光面一碗!”这时才知道阳春面和光面是同一意思,是“吃面”中最基础的 那部分。这“光”实在是面家族最原始之本,直到几十年后一个大国崛起之时,办公室一位山东同事,中午吃清汤的速食面,竟脱口而出称之“裸面”,我才恍然悟及这阳春之光面的原始之纯朴,竟如原始的裸民!于是,人过半百之后,才对阳春面隐含的那种平民文化有了一种遥远的感悟。

毕竟阳春面始终在上海的地位是“点心”而不是正食,吃饭有两碗三碗的,但印象中阳春面没有连吃两碗的。只是,那健康的“裸” 身造就了丰富多采的上海面食文化。阳春面作为一种基本底料,不要说大户人家不屑一顾,便是家里收入并没有到揭不开锅的中等人家,也常是吃盖浇面──以阳春面为底,然后压上各种“浇头”──从油爆鳝丝、大排骨、酱爆肉丁等等,这阳春面便摇身一变而成了鳝丝面、大排面、辣酱面、三鲜面等。小时候家里孩子多,盖浇面很少吃,自己也就与阳春面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情感,久而久之,对这种平民用来果腹的简单食品形成了类似“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依赖想像:晶莹透亮的清汤,没有肉浊的漂浮,阳春面给我留下的是清纯的怀恋。只是, 这种清纯伴随自己离开上海混迹人世后,便出现了尴尬。

先是下乡。远离上海的北大荒,即使在灾荒年代,也是中国的粮仓,雪白的大馒头是当时多少中国人梦寐以求的啊,但对我这个吃惯了米饭的上海人来说,除了面条,固执地拒绝它可以成为我的主食。北大荒不产稻,几无米粒,因此,除了偶而食堂会供面条外(东北人宣称面条吃不饱),每天以怒目相视艰难地吞咽馒头。第一年过春节, 炊事班征求大家意见,除夕会餐吃什么,我第一个大喊“阳春面!” 许多人好奇地瞪着我,不知道“阳春面”为何物,待听我说是面条时, 一个个恨不得把我从那个温暖的棉帐篷赶出去与野狼为伍──因为大 家等着吃饺子。结果,那天吃的是水饺,许多炒菜,我却整夜地想着那几千里之外的阳春面。但无论如何,“阳春面”毕竟引起大家注意, 认定这个上海人竟把“阳春面”置于饺子和酒菜之上,这面条也是不可等闲视之的,便向我打听。我难以启齿“春面”即光面,吱唔其词, 众人反而觉得神秘,想必这面里一定有山珍海味,说以后到上海第一件事就是吃“阳春面”。于是,我自我陶醉,阳春面便成为一种自豪──强化了自我想像,那是上海的美食。

粗犷的北大荒人是想不到吃“光面”的,那面条一定要加上卤料,才能呼呼地吃起来。我坚定地认为那是对阳春面的异化,但因与馒头交恶而经常处于饥饿,向卤面妥协便是无奈中的上策。山沟里交通不便,外面的鲜蔬很难进山,但却有得天独厚的“山珍海味里”的山珍──黑木耳,黄花菜,山蘑菇,还有城里人根本吃不着的猴头──长在深山树上的珍贵菌类,因形之如猴而名,昔日进贡皇家珍品。加上猪肉,或者现猎的野鸡、野兔肉,勾上芡,甩袖似地撒上鸡蛋汁,这卤便白里透黑,透黄,又有肉的鲜红,那卤料色香味的诱惑任凭谁也无法摆脱──尤其对与馒头处于敌对之中的我来说,反而很快食髓知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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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地,我很少会想上海,但一要馋面,我便想起上海。那阳春面其实是所有面条中最简单,却也最是爽口的,它讲究的底汤的鲜美和面条的咬劲。汤只是简单用猪骨熬煮的,不浓,极清,淡澈见底,无一浊浑。那难苦年代,最简单的猪骨汤也能香溢四处。面是现煮的,叫一碗煮一把,大锅腾沸的白水,一把面仍下,只半分钟便捞出,恰到好处地整齐码放在已盛汤的碗中,最多只撒几粒葱花,绝无其它杂物,尤其不能见一滴酱油之色。干干净净,一清到底,面又有咬劲,一碗吃下,精神为之一振,清爽一日,那真有阳春之感。现代人提到阳春面,附加了许多改良的做法,如不但猪骨,而且还要用虾脑、火腿吊出高汤,那是以阳春之名的想像,实在不敢恭维的。

只因那清无浊,自己无缘无故地将人性的丑陋怪罪于那五彩的卤汁,那清纯的面以外的美味甚过了它的本底。如果是阳春面,那一律清清的底汤,会有如此丑陋的人性展示吗?世间之耻,莫过于这小小的卤汁!几十年后那位山东女同事讲“裸”面,却也和“卤”谐意,只是一清一浊,天地之别,人间之差,竟让我无端联想或启发了许多。

人的身体与肉欲几乎是同步增长的,阳春面渐渐从记忆中逝去。下乡时,和一位比我小三岁的北京青年同住一室,大家有时会轮流“生病”,除了可以懒床外,还可以吃上“病号饭”──加了鸡蛋的面条。其中不生“病”的一人会故意拿了一个小铝锅去打饭,然后两人分吃这“病号饭”。那年,正好来了一个从部队转业的团级参谋长,家属没有同来,便在大食堂搭伙,但吃的是小灶。那天轮着我朋友“生病”,大概当厨的不愿单为朋友升火做“病号饭”,而且给“参谋长”做的 早餐面条有剩余,于是权且将其当作“病号饭”给了朋友。我去打的,没有小铝锅的量,只是一碗,分成两半,每人也只是几口,葱香,肉香,几乎是人生从未有过的美食。吃完后,朋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感慨了一句:啊,还是当参谋长好啊……

那充满肉欲诱惑的,用小灶做出的面条,让我们从此知道了什么叫阶层的差别,也从此获得了人要向上进的动力和理由(朋友后来当了大官)。至此,我无形之中,渐渐断绝了对阳春面的思念──纯纯粹粹地因为肉欲而致对清淡的背叛──后来,我对打卤面的贪婪甚于对阳春面的思念,尤其是饥馑时。 

朋友却还记着我说过的阳春面,直到后来有一次他去上海出差, 才恍然发现那盛名之下的底细竟然是“光面”,用尽了各种夸张和鄙夷的口气描写当阳春面放到他面前时的惊讶和尴尬:服务员拿来一碗漂着几片菜叶的面条,朋友诧异为何没肉,犹豫不决地想去接,没想到被大斥一声:这不是你的,你的是阳春面──“我才知道,连菜叶子也没有,光面啊……”。可以想像,满桌的哄笑,不是嘲讽却胜似嘲讽,那清淡的阳春不但永远逝去,连其名也为羞耻,人之背弃,莫过于这背弃阳春之殇了。我没有勇气为小时美好的记忆辩护,反而莫名地惭愧,恨不得要为阳春面而代表上海人民向这位朋友道歉和忏悔。

这让我明白,“阳春面”不是上海美食的代表。只是,那种清纯 的汤水,总是一种难以消除的乡愁。后来,从离开东北进京工作,再浪迹天涯,旅居加拿大,其间也多次回过上海,却也从来未曾想去找寻阳春面,不是不想,只是怕扫了自己和别人的兴,甚或引来不必要的鄙视。直到二零零七年,因为一部小说在台湾获奖,去台北参加颁奖活动时,才偶然间激活了消匿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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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安排住在捷运忠孝复兴站附近的一个饭店里。晚上去酒店附近夜市逛,小吃大都和“卤”有关。这一卤,便让我只是随兴闲逛地不抱了希望。但是,没想到在一间极破的门面上,密密麻麻的卤字招牌中,竟然隐约有“阳春面”三个字,仅三十新台币一碗,是几种面里最便宜的。想到台湾不少人是几十年前从上海去的,也许他们会相传阳春之纯的薪火罢。进去后不禁皱眉,煮面老人衣挂污秽,两三张桌子破裂见缝,只有一个刚下班的女士在吃卤肉面。我点了一碗阳春面,老人淳厚,但他眼里似乎也让我心虚地怀疑是否有一丝鄙夷。 

“阳春面”很快端来,碗脏兮兮地有小缺口。我吃东西有洁癖, 本不会碰这食碗的,但多年来第一次见到面条的汤水竟如此清透,没有一点酱油,只有漂浮的几点葱花,一切疑虑都没有了。味道是退化了,儿时记忆不再,不过聊胜于无地也有一丝欣慰。但是,自己仍然是不死心,泱泱十几亿人之大国,盛世固然油光肥美,但总不至于傲慢至没有一碗阳春面的苟延残喘吧。大隐者隐于市──我突然恍悟,它或许隐居在灯红酒绿的某个角落。

第二年即奥运那年,到北京开会,搞影视的好友李庆宇兄,是研究生的同学,拉着我逛后海的夜市,说全国的经典小吃,都能在这儿找到,于是钻进了一家名为“九门小吃”的餐厅。无奈从跑堂到经理, 从来没有听说过有阳春面。我知道,大国开始崛起了,阳春以己之殇顾全了百年历史的焕新!心有歉意的庆宇兄,同我一起吃着从小未曾听说过的“经典”时,他宽慰我说,上海有名为“吴越人家”的餐厅, 全部以面食为主,也许会有我要找的阳春面?当我一身臭汗回到上海, 问妹妹能否帮我去找一下上海还有正宗阳春面的地方吗,她不加思索地说也许见不到。当夜去了“吴越人家”,面食确实不少,但看那菜单上,第一眼跃入的就是鳝糊、蟹黄之类的,便知道自己如何地不识趣了,竟至吓得不敢开口提阳春二字。

妹妹看了于心不忍,想起南京西路还有一家“王家沙”,既然是老牌子,总该有老上海的记忆罢。那是我寻找阳春面的最后一站。我和妹妹、甥女等人寻去,在摩天大楼包围之下,王家沙已不如昔日繁华。才不到晚上九点,服务员已匆匆在收拾桌子要走人,夜上海有这等事嘛?服务员的脸色冷漠硬板,吃饭要先交钱──除了没收粮票外,一切恍如几十年前。一丝希望掠过,难道我梦寻的阳春面也如几十年前般在这儿堂而皇之地存在?我急切抓起菜单,只快速扫眼了一下, 便知最后一丝的阳春之梦已破灭……。

是的,阳春面算得了什么?它上不了国宴,上不了白领应酬的台 面,上不了情侣烛光晚餐的菜单,哪怕我喜欢的导演张艺谋是个面条迷,他也决不会让成百上千群众演员的便当中有阳春面! 

饥肠辘辘地走出王家沙,是沸腾的吴江路小食街,我们看着各地 美食,却没有任何食欲。这个盛世,似乎什么都有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了。是的,台北街头那破碗里的珍惜回忆,我是不敢随意删除了。 

许多年过去了,在温哥华或北美许多城市,新开了许多中餐馆, 一改过去迎合香港人粤菜的潮流,许多是主打上海菜为旗号。但是,仍然见不到阳春面,原因是很简单的,只因它是“裸”的,没有包装,也就没有附加值,赚不了大钱的。这是一个要赚大钱的年代,即使怀旧,即使有可能成为某个范围里的“文化遗产”,也无法跨过这一坎。阳春面的阶层身份注定了对它的怀念将永远是一种盛世的尴尬。更主要的是,来自中国的美食,已经被“麻”和“辣”浓浓地包裹上了一层势无抗拒的味觉符号,除了在诸如西湖山庄自助面柜完成自己想像中的“阳春”乡愁外,那种“殇”是在所难免了。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自身──阳春面,在一个麻辣崛起的盛世来临之际,不如隐世去吧。思念阳春面的我,已在加拿大乡野隐居写文,你又何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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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程树人。原名程树仁,彫塑家,画家。1942年生于中国南京。1965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1990年移居加拿大温哥华市。出国前曾任上海园林设计院彫塑室负责人。出国后曾任加拿大温哥华华人艺术家协会副会长。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英国国际传记协会会员,顾问。作品多次获奖,并在中国与加拿大多处城市有建树。代表作品有:《四海一家》《欢腾的华埠春节》等。

新年到,新年到,家家户户放鞭炮。除旧迎新又一年,欢欢喜喜真热闹!

每到春节来临,中国文化中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家家户户红纸写春联,贴门神,写福字,放鞭炮,清晨相互拜年,发红包全家团聚吃团圆年饭,热闹非凡!作为艺术家有什么作为?有!回想卅年前我来到温情的温哥华,大概是 1993 年,我接到一个“活”,鲍道平先生和 Sonny Wong 策划要在市中心海湾边的万国广场举办 1994 春节嘉年华展销会,为此我设计了一对布幅大门神,高达十米左右,中间又有双龙相聚中国风的圆拱门,加强过年气氛,让人们留下深刻印象。 

当年条件艰苦在家缝制大型布幅,在地板上绘制门神,尺度之大堪称世上最大门神了,引以自豪!其后多年,虽然我画了不少以历史 照片为依据而创作的壁画。但我一直还是想找到机会再现今天时代的华人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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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哥华每年一度会举办春节大巡游,首当其冲的是财神,“恭喜发财”,财神到,发红包,浩浩荡荡各路人马紧跟其后,非常热闹。十多年来我拍了很多大巡游照片,见证了这个壮举,开始构思如何搬上画面。我设想着这幅壁画:从华埠千禧门出发,财神爷带领各界人士一 起贺岁拜年,欢庆春节,画中有舞龙舞狮子,还有唐人街吉祥物大熊猫。这些是中华文化的象征。可是真实场景是队伍前后纵深发展的,而我壁画是二维平面,这是难题!我就左右开展:财神居中,右有军乐队,军人老兵队,左有腰鼓队,童子军,原住民首领,还有中国大使馆温哥华总领事、省市首长、侨团领袖,各界人士一同前来欢庆。皇家骑警维持秩序骑着摩托车在前面开路,充分展现了温哥华当下华人群体的新风貌和加拿大的多元文化及族裔间和谐相处的美好一面。用街景纵深透视加强整个画面立体感,天空设想成放焰花,隐隐约约出现温哥华唐人街标志性建筑,画面开阔,人物众多,形象丰富生动。

果然机会来了,绘制壁画是温市政府为振兴华埠推动文化工程的其中一环,有很多艺术家参与应征。其中有一选址,这是华埠广场(三 楼是富大酒楼)的后门外墙,这地点不邻街,较偏僻。但这是一块大面积实体墙,不易损坏,加上面积足够大,所以我打算参与应征,结果送上这构思草图被选中。 

2019 年夏天开始绘制壁画“欢腾的华埠春节”。 

偌大的尺幅,高达三层楼 10 余米宽 13 米,要在一个多月时间完成不请助手不行。租了两架升降机,一人一部机上上下下可以同时工 作。助手杨柳女士,热爱艺术胆子够大,也敢升到七八米来绘制画面,夏天里每天抓紧时间工作,早晨 7 点就开工,一画就好几小时,才会跳下升降机休息和观察画面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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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大壁画,既快乐又痛苦,因为老了,当时我 77 岁,日记这样写道:“废寝忘食”“寝食难安”,现在明白这两个成语了,面对大墙边吃 带来的早中餐边看墙面,思考下一步,画哪一部分,安排助手去干什么,吃的是什么不重要也无所谓了,真是“食之无味”。晚上睡在床上只要一惊醒,再也睡不着了,脑海中总是出现画面要考虑明天怎么干。为什么?因为这是一个大工程,高 10 米宽 13 米的大型壁画,没有升降机上不去,不把升降机调试到最好状态,机器一升高就叫,警告你出问题了不安全了!

我写诗鼓励自己:宝刀未老人已老,手脚无力奈若何,唯存艺心仍似初,化作彩蝶颂春风。

快乐在于:每天都受到关注,很多游客、当地西人,包括警察都 给予很大鼓励和赞赏,甚至有人送食物和饮料给我们。有人问最中间是谁,我英语很差,只能说是“God of money”,中文称财神爷,天官赐福又翻译不出。又有人问这画有讲究吗?我说有,左龙右狮,对于风水大有好处!

助手杨柳在微信朋友圈写道:“历时一月有余的壁画马拉松进入 冲刺阶段。这段千载难逢的 life of mural painting 将是我记忆中一段宝贵的经历。工作着是美丽的。程老师说,这一大项目是美院壁画系 研究生半年的课程。我边学边干,受益匪浅。”其后她把这段经历竟然写成两篇宏文《老人与墙》与《大墙上的中国年味》,惊艳了文坛, 重拾起自己的文学旧梦。 

画大壁画,构思安排,场面调度,主角出场,情节处理,人物细致刻画……更像戏剧大舞台!画家两代人边画边聊,从画谈到戏,从戏谈到小说、散文和诗,共同追求文学艺术,聊不完的话题,竟成为忘年之交。 

有诗为证:

夕阳有彩霞相伴,聒噪的秋蝉也有知音。
海阔天空的神侃,竟成为人生发展补品。 
西方极乐世界还要去吗?这里就是。
尽管流浪汉、残疾人、警察就在左右,各自为政,无事相安。 
世界本来如此,怎么可能干净一尘不染。 
有风和日丽,也有狂风暴雨,月有圆缺,人有生老病死,如此世界如此精彩才好玩。 
幻化也好,不实也好,雁过留声,水过无痕,什么也挡不住我的好心情。 
留得清香满乾坤,不枉人在又一轮。 

一生赋予艺术,艺术也塑造我的人生。来自中国,融入加拿大, 尽我的能力和学识去弘扬中华文化,责无旁贷,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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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赵钟鸣,祖籍湖北省黄冈市黄梅县。博士。曾执教于武汉科学技术大学(原武汉钢铁学院),教授。并先后在美国纽约市立大学和新泽西理工大学学习和工作六年。长期从事计算机软件的开发工作,计算机软件高级工程师。现定居加拿大温哥华,并任职于一家大型计算机咨询公司。业余爱好诗歌,文学作品散见于各种报刊及网络平台。

(一)七绝 暮钓

仲夏澄湖碧水茫,数竿纶玉弄波光。 
渔翁之意非鱼事,钓罢残阳入醉乡。

(二)七律 采棉

秋阳高照晴空朗, 广袤棉田闪雪光。 
万朵绒花枝上袅, 一群靓女垄间忙。
纤珪巧手摘金果, 玉韵歌喉飄锦乡。
银线延绵连四海, 凡尘喜得换荣裳。

(三)七律 清明遥祭

山花欲湿祭清明, 游子何曾忘故城。
汉水浪萦雏凤泪, 庐山松荡烈宗声。
灵泉奔涌泽孙德, 香火升腾奉祖情。
万里碧波延血脉, 天涯轮月共阴晴。

(四)七律 游黄鹤楼

江城花月风光秀, 众友齐登黄鹤楼。 
极目楚天云彩卷, 欣闻汉水浪涛悠。
龟蛇翘立屏三镇, 琴鹉和鸣动九州。 
尽享旎情同喜乐, 但祈佳日复重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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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文中图片由“高度”专业美编Tiffany 老师提供支持,特此鸣谢!

本期内容同步刊登于2024年2月23日加拿大《高度》周刊《菲莎文萃》专版